剉冰機與蒸汽龐客

在分類學上，剉冰機屬於童玩，馬達嘩啦啦地轉便堆起尖尖一盤雪白的冰晶，很能激起童年的美好回憶。因此成為各式懷舊餐廳、柑仔店展覽的必備收藏。

剉冰機的生冷鋼骨實在稱不上美，且多有生銹落漆，體積不小又烏不溜揪，除了童玩收藏迷實在難有好感。

幾年前童玩收藏正熱鬧滾滾，大家搶著要企業寶寶、鐵牌、玻璃糖果罐，還聽說有人為了搶一台剉冰機反目成仇。

唉，痴人之爭，外人殊難理解。

我不迷童玩，自然也不懂剉冰機有啥看頭。一台生鐵銹蝕的剉冰機擺在滿山滿谷的塑膠企業寶寶裡實在也不倫不類，讓人更疑心剉冰機的價值。

童玩熱退潮後，剉冰機更是被打入冷宮，不僅少見，還乏人問津。

這一二年開始注意工業收藏後，視野裡儘是鋼骨與齒輪螺絲，某日瞥見一台骸骨嶙峋的台製老剉冰機心裡一驚，這不就有工業老物的獨特 DNA 嗎？齒牙交錯相嵌的粗大齒輪，生鐵鑄造的流線骨架，不插電但卻有傳遞力量的簡單機械構成。比對之下，心裡便突突地跳起來，得努力找一台看看。

於是剉冰機的分類學改變了，由童玩變成工業收藏。

幸虧熱潮已退，沒什麼人留意剉冰機，不需難堪地跟大家搶來搶去。但看了幾台皆不甚上相，形制粗糙且毫無美感，為了省力，許多年代較近的機種還加裝馬達，包著醜不啦嘰的白鐵皮。後來在收藏人家裡同時看到 2台，1台模樣花俏，飾以二戰時代的戰鬥機且花團緊簇，開價稍高；另一台年代較早，鋼骨清冷流暢，厚重的齒輪有幾何線條之美。收藏童玩者必選第 1台，取其飽富孩童賞玩之趣，只是就美學而言不免媚俗，「台味」甚重。我是因工業收藏才看上剉冰機，於是毫不猶豫地買了第 2台。

這是台南「永裕昌機器工廠」製造的剉冰機器，不曾加裝電力馬達，冰店老闆坐鎮在冰店裡用手勁簌簌地刨削著晶瑩的大冰塊。簡直是夢工廠的極簡版本，變形金鋼的不插電演出。

在夏季午後吃一碗涼澈入骨的剉冰亦是我童年好快樂的事。奇怪的是現在留一台剉冰機雖非為了回憶，但小時候為了吃冰，隱約間也連結上「蒸汽龐客」之味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