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麗水彩繪廟門：鬍鬚仔

有很多人都被叫作鬍鬚仔，在高雄我至少就認識二個，都因民藝坐過牢，而且不只一次，說起來實在不怎麼光彩。

這個鬍鬚仔其實已不蓄鬚，但專門賭博、專門抽菸、專門東鑽西探因此被抓，當然，我認識他，是因為他偶爾也專門拆廟。他租來的透天庴裡常亂堆著廟宇重建拆除的花柴、雕花屏、蟠龍柱、佛龕...。價格總是充滿狡詐與玄機，機會來了能在價格上「痛毆」你一頓絕不會輕手輕腳意思一下。

鬍鬚仔個性急躁，我第一次到他家後，手機常收到他的連環call，急著問我是否要買他手裡的貨。

骨董買賣裡，誰急誰吃虧。但鬍鬚仔似乎不管這個鐵律，連環call來的電話裡一律仍是試探與唬弄的江湖術語。

介紹我到鬍鬚仔家裡的 S便氣急敗壞地提醒我千萬別衝動。

當然別衝動，我的民藝資歷雖不長，但也不是「阿舍」。

我從沒買過鬍鬚仔的東西。但某一年年底他告訴我年後將「出大貨」。果然過完年他便狂撥我手機叫我去他家裡一趟。我立刻出門，因為來了彩繪大師潘麗水落款的一對廟門。

一到鬍鬚仔家裡，這對廟門聳立在屋子深處，門神身上的黃金甲燦爛奪目，像一片耀眼的金箔在遠處閃閃發光。走近一看，肥頭大耳的秦叔寶與尉遲恭雙目炯炯有神，不管站在那個角度都血脈賁張地凝視著你。

潘麗水擅畫髯髯長鬚，聽說同時執三筆畫成。果然兩門神鬚髭虯然，怒張如戟，但根根纖細可見。

潘麗水的落款筆畫遒勁地清楚寫在箭袋上。

鬍鬚仔見我識貨，得意非凡。歷數目前南部縣市裡還有多少潘麗水作品待他慢慢買出。特別是他找到一對潘麗水與父親潘春源共同落款的大門，這是他剛出道時的年輕作品，連潘麗水兒子潘岳雄都沒見過的無價之寶。但地點在什麼所在拍謝不能跟你講。

我在這對大門前左看右看，坐下來假裝聽囉唆至極的鬍鬚仔吹捧自己拆廟已賺進幾億又通通賭輸光光。這是我第一次在民宅裡看到潘麗水的華美作品，坐在滔滔不絕吵死人的話語流裡，我卻感到內心沈靜極了。

真是懾人心弦的漂亮彩繪。

鬍鬚仔講了一長串故事後開出了他要的價格。當然不是我買的起的。我不捨地再望了望這二尊撼人的門神。在門口又被鬍鬚仔纏住講了十分鐘的話，臨上車前我回頭最後看了這二團火紅的黃金戰甲神祇，終於擺脫了鬍鬚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