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緣

蘇仔打電話來，他從以前的顧客手中買回一塊文魁官匾，要我到他家裡看看喜不喜歡。

我跟蘇仔算熟，不過從沒到過他家裡，他的店大概也有半年以上沒去了。幾年前蘇仔是進口大陸匾額的大腕，從他手裡流出來的各式官匾不計其數。我也跟他買了一塊秀氣的朱漆文魁。

這幾年因為嚴禁文革以後文物出口，大陸匾額已經很少見了。

我立即出門。同治年間的這塊匾額橫擺在他的車庫裡，整體有點粗笨，品相且不佳。蘇仔看我不怎麼熱中，也就不再鼓吹，請我進屋裡喝茶。

已停放二輛車的一樓裡還是有點空，一個大型玻璃罩中存放一尊造型精巧傳神的泥塑坐姿婦人，身上華服錦簇，臉相宛若真人，二手前伸，專注地望著手前某個空無的點。

我與蘇仔交換了彼此的近況，二人對民藝淒迷的市場唏噓不已，幾度相對無言。突然間，我感受並隨即瞥見五斗櫃上供著一件錦盒，內裡一尊 1尺高的泥塑送子觀音正沈靜地收懾著整個角落的空間氣韻。

我的目光立刻被這尊觀音所散發的柔美氣質所深深吸住，簡直無法移開。

蘇仔小心翼翼地從盒裡拿出來讓我細看，一邊說明這是清中期大陸泉州匠師的作品。

近看時佛像的臉相溫婉秀麗，不管從什麼角度都噴吐著撫慰人心的女性迷人魅力。

觀音是台灣人氣最旺的佛像之一，現代工藝品可以翻模製出宛如模特兒的亮麗臉龐，只是缺乏一種真正聖潔的神韻，美麗的明星臉上只見庸俗，很可憐的毫無貴氣。老觀音的臉相也不見得有神，要覓到投緣的佛像真是難上加難的機緣。

泥塑佛像因為保存不易，價格向來不低。蘇仔開出的價格雖然只是入口處那尊泥塑婦人的零頭，但仍不是我能毅然買下的高價。

我默默的拍了照片返家，一尊上眼的佛像卻有這麼高的價格讓我有點氣餒。

幾天後我到蒜頭仔家裡，真巧，他也有一尊同樣尺寸的泥塑送子觀音，同時還編了一個故事，說是他十年前出道時因為煞到此觀音的美，不惜以鉅資14萬買下。現在當然知道買貴了，就當作當年入行應繳的學費，有賠錢出讓的打算。日前某某收藏家曾出價4.5萬，但考慮實在賠太多還是不願意真的賣啦...

我看著蒜頭仔號稱14萬的觀音，造像粗鄙笨拙，有近乎村婦痴愚的臉相，金身且多處脫落磕碰，不禁啞然失笑。

在一個禮拜之內，我竟得偶遇二尊泥塑觀音，見識了絕美造像後再見凡俗庸品，如同是刻意要教我從此開光點睛，張啟心眼般。

離開蒜頭仔後，我心意已決，直奔蘇仔店裡，幾盞茶後開始認真講價，決心買回這尊讓我深深動容的佛像。

蘇仔很快說出他的本錢，這是他多年前賣給一個收藏者後再加碼買回的價格。

價格仍高，極高。但我終於跟著蘇仔又回到他家裡帶走這尊觀音。臨走前，他抱起一尊 2尺高的木雕立姿關公，這是上次來我毫不在意的現代木雕。蘇仔翻過它的身子給我看落款：70 朱銘。我大吃一驚，同款式但標示 72年份的作品剛好當天在香港拍賣，估價最低是 60萬港幣。

我不可置信地又望了望那尊關公，還是不怎麼上眼，乖乖地抱回讓我滿心歡喜的觀音。
　
　
　

可參考：
鑄鐵觀音頭像
送子觀音：桃城葉桑
帶冠觀音